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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SUMMER

特辑

新安的岛屿 : 与原始自然对话特辑 2发现“ 黑山”

对于韩国人来说,黑山岛以旧王朝时代的流放之地而闻名。其实,这个位于韩国西南端的岛屿,作为东北亚地区国际海上交通要地,在很长的时间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得益于周围被称做“七兄弟礁”的小岛礁发挥的天然防波堤作用,黑山岛沙里浦口平缓而安稳。丁若铨将这片海作为研究室,创作了《兹山鱼谱》

1996年7月23日,一艘命名为“东亚地中海号”的简易竹筏离开了中国南方浙江省的海岸。由东国大学尹明哲教授主持、韩国和中国的海洋学者策划的这个竹筏探险队的目是去实验“漂流航海”,据推测,古人是使用竹筏航海的。离开陆地的竹筏乘着海流和西南风,朝东北方漂去,航海途中还遇到了台风。17天后,他们到达的地方就是黑山岛。

风和鸟的途经地
这次的漂流探险打破了两个固定观念。首先,证实了没有现代科学的帮助,仅靠自然条件就可能实现大陆和半岛之间的交流。这消除了现代人对没有机动船,也没有熟练掌握航海术的古代人到底能否漂洋过海的怀疑。其次,有看法认为,半岛和大陆之间的交流,是通过更为安全的陆路实现的,漂流探险颠覆了这种缺乏依据的大陆中心论。

朝鲜王朝后期,文臣崔益铉(1833-1906)由于反对《江华岛条约》被流放黑山岛。在这里他心念国家,教导后辈晚生,为纪念崔益铉的功绩,在黑山岛泉村里为他树立了遗墟碑。石碑后面是相传崔益铉在峭壁上手刻的强调大韩帝国是拥有悠久历史的独立国家的字句。

还有人认为,韩国人的祖先东夷族是海洋文化民族,穿梭在半岛和大陆环绕的东亚地中海,与中国、日本以及南方诸国进行交易,有时会在海上发起战争,这次漂流探险令该看法增加了很大说服力。
这次漂流探险又试行了两次,竹筏的轨迹与10-14世纪高丽和宋朝人常走的南方航线基本一致。发源于菲律宾北部、向东北方向延伸的黑潮的一个支流经过中国台湾,朝济州岛北上,然后向两边分开。其中的一个支流沿着朝鲜半岛西海岸北上,绕过辽东和山东半岛后南下,在上海湾附近又转向东北方,流向朝鲜半岛方向。他们利用这股海流,从晚春到初夏等待西南季风,在10月和11月等待东北季风,来往于大陆和半岛之间,捕鱼、做生意。
《宋史·高丽传》中,关于这个移动路径有如下记载:“自明州定海遇便风,三日入洋,又五日抵墨山,入其境。自墨山过岛屿,洁曲礁石间,舟行甚驶,七日至礼成江。”
明州是位于长江江口、统领舟山群岛的古城,即今天的宁波。受制于华北地区的辽国(契丹)和金国(女真)的威势,宋朝丧失了在东亚的宗主国地位,对外贸易中心逐渐移向东南沿海,明州成为了新的贸易中心。去唐朝留学、乘坐新罗贸易船回来的日本僧人圆仁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记载说,在9世纪中叶,黑山岛已经有300到400人居住。因此,在10世纪以后,变为南方航线要道及途经地的黑山岛上会有规模大出很多的人群居住。
此外, 朝鲜王朝后期学者李重焕(1690-1756)在所著《择里志》中,将灵岩海边介绍为新罗时期去唐朝朝贡时船离开的地方,并详细记载了去明州的船路,还写道:“从这里走一天会到黑山岛,再走一天会到红岛,再走一天会到可居岛,在这里借东北风,三天会到中国台州宁波府定海。”在唐朝文名远扬的新罗人崔致远,在11岁去中国留学所走的,还有《漂海录》(1488)的作者、朝鲜王朝人崔溥与42人一起从济州乘风浪漂流到明朝中国的,都是这条海路。
虽然这里具有悠久的天然条件,同时地处国际海上交通要地,但是韩国人心中刻画的黑山岛却不是那么进取,也不那么丰饶。

在沙里村山坡上重建了沙村书堂,这里是丁若铨在被流放时期给村里孩子讲学的地方。

进入19世纪,“三政紊乱”的暴政,偏僻岛上居民艰苦窘迫的生活,居民们对流放而来的正直书生的尊敬与怜悯之心,这些交织在一起,制造出了黑暗而阴郁的黑山神话。

“黑山”,“黑海”
很多韩国人一听到黑山岛这个地名,就会首先想起流放地。宋朝使臣徐兢也在《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记载道:“国中大罪得贷死者多流窜于此。”如此看来,黑山岛很久以前就是有名的流放地。但是在朝鲜王朝时代之后,至少在流放人员数量上看,济州岛或巨济岛是最多的。据统计,朝鲜王朝初期,每四名官员中就会有一个人遭到流放,因此被用做流放地大概算不上是海岛的污点。总之,在黑山岛被世人所知这一点上,做出贡献的是19世纪初流放到这里的丁若铨(1758-1816)。
丁若铨和若钟、若镛兄弟由于聪明、有才能,受到正祖的宠爱,出仕为官。他们不仅留过学,而且对西方学术和思想抱开放态度,还信奉天主教。认可天主教的正祖去世后的第二年,即1801年,政府开始迫害天主教,丁若钟殉教,丁若铨和丁若镛分别被流放。丁若铨当时被“绝岛安置”,安置地就在被称为小黑山的牛耳岛。他在那里度过了9年的时光,然后转到大黑山,即今天的黑山岛,7年之后逝于此岛。
韩国人想起黑山岛时,心中会同时浮现出几个历史场景。推翻高丽王朝后新成立的朝鲜王朝以倭寇出没为由,将居民全部强制迁往荣山浦,将黑山岛变为绝海孤岛。这就是所谓空岛政策。由此,15世纪之后,东亚海上贸易崩溃,黑山岛在历史舞台上消失了。在欧洲人准备开启大航海时代时,朝鲜王朝和明朝反而回到了封闭的路上。
这个岛上再次有人聚居,是在壬辰倭乱之后的17世纪。与日本进行艰难战争的同时,地方控制力显著削弱,对于想摆脱各种社会歧视和束缚、寻找新土地的人们来说,海岛是非常适合自由隐居的“土地”。生活条件虽然艰难,但是就像数千年一直以来的那样,至少大自然不会歧视人。在岛上旅行时看 到的入岛祖纪念碑上的主人公,大概就是这个时期来到了这里,繁衍生息。进入19世纪,“三政紊乱”的暴政,偏僻岛上居民艰苦窘迫的生活,居民们对流放而来的正直书生的尊敬与怜悯之心,这些交织在一起,制造出了黑暗而阴郁的黑山神话。以丁若铨为主人公的多数文学作品得以产生,也是缘于这个理由。丁若铨即使在流放地,仍然对近海的海产品进行调查分类,留下了《兹山鱼谱》这样的优秀海洋生物学著作。丁若铨在《兹山鱼谱》的序文中说:黑山这个名字太黑暗、凄凉,给人一种很害怕的感觉,所以家人在写信的时候,总是将黑山写成兹山。以韩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圈中,黑色意味着北方。南方航线的中央称做黑水洋,这是因为从南中国来看,它是北方的海。《高丽图经》中也明确地说:“黑水洋就是北海洋”。自然地,黑山就是北边的山,流向东北方的黑潮暖流的汉字也是“黑潮”。因为“黑”字具有“黑暗”、“错误”的否定意义,所以用含有“远”、“遥远”、“深奥”之义的“兹”字的替代字,其用心能够理解。对于黑山的一系列联想,虽然看起来像是孤立的,但其实是普遍的,既是个人的,同时也是社会的。从这一点来看,它反映了现在韩国人的期望和生活态度。

从长岛眺望笼罩在雾中的黑山岛。

贝冢和支石墓
那么黑山岛从何时开始有人居住呢?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呢?这些问题超越了那个陈旧历史时代的想像力,那时只有几个人留下了寥寥无几的文字。学者们认为,在经过最后的冰期——玉木冰期之后,在温带型气候开始的公元前(BC)25000年左右,形成了和今天一样的气候条件。因为是在冰河融化的前夕,所以那时的海平面比现在低了约140米。想像一下那时黑山岛的海岸线吧。由可居岛、红岛、永山岛、长岛、上苔岛、下苔岛等296个有人岛和无人岛形成的黑山群岛应该是一块陆地,朝鲜半岛不仅与大陆,还与日本列岛连接着。

位于镇里无心寺禅院遗址的一座三层石塔和石灯,证明在9世纪至14世纪这里曾经有一座寺庙。

在中国的浙江省、山东半岛、辽东地区,还有韩国的西海沿岸呈环状展开。在离黑山岛客轮码头不远的竹巷里地区发现的贝冢,以及在那上方的镇里山上成列的南方式支石墓群,都证明了这一点。海平面到达今天的高度,只不过是4000年前的事。
在这4000年间使用的小港口就是今天的黑山港。再回到历史中,翻一下1000年前的记录。“黑山在白山之东南,相望甚迩,初望极高峻,逼近见山势重复,前一小峰,中空如洞,两间有溪,可以藏舟,昔海程亦是使舟顿宿之地,馆舍犹存。”(高丽图经)。支石墓所在的“镇里”这个地名,含义是有水军镇的村庄。天然良港黑山港在今天仍为渔业基地,起着为远行船提供补给、休息和避风港的作用。以这里为中心,从4月份到10月份,捕鱼船聚于此,即便没有兴盛到70年代海上鲜鱼集市的程度,也形成了大规模的鱼市场。竹筴鱼、青花鱼、黄花鱼、鲨鱼、带鱼、魟鱼等产量丰富。黑山岛的魟鱼,被韩国人认为是很珍贵的特别食品,价格也很贵。

从镇里支石墓群可以看出,在青铜器时期以前,黑山岛就已经有人居住。

地路,天路
环绕黑山岛一周的25.4公里海岸道路建成只有16年。这条路山高树茂,足足修了27年。黑山岛大大小小的村庄都傍在可以靠岸的小港口,因为水路要快得多,而且安全。从面事务所(相当于乡政府)所在的镇里出发,经过堂山,进入左侧的海岸道路,最先看到的就是馆舍遗址和无心寺禅院遗址。据说,根据最近的地表调查,人们找到了只在文献记录中提到的使臣住宿的馆舍位置,根据石塔和石灯,推测出这里是寺址,又通过搜集到的刻有无心寺禅院字样的筒瓦片,确定寺院的名字是无心寺禅院。也许在这里,往来于海上的人们曾祈求着平安与安宁。走进弯弯曲曲的山路,会经过9世纪初海上霸王张保皋(?-846)为了阻挡外敌入侵而修建的象罗山半月城。在城顶,有烽火台和祭祀处。这些都是能够确认黑山岛是海上贸易根据地的海上文化遗迹。
朝着丁若铨建立沙村书堂、教村里孩子们读书的沙里村方向走去,会看到像屏风一样拦住大海、连绵不断的岛。这个岛就是长岛。在长岛顶上,岛屿区域里有罕见的泥炭层形成的山区湿地,不仅为岛上居民提供干净的饮用水,而且是500多种生物的栖息地。这里一度差点成为牧场,后来由村民购买管理。2005年其价值得到承认,被收入拉姆萨尔湿地名录。
去年年底,政府宣布要在黑山岛新设跑道长度为1.2公里的迷你机场,黑山岛的地价随之一度出现波动。如果按照计划,2020年机场竣工,那么从首尔乘坐承载50人的螺旋桨飞机,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黑山岛。距离看到那些俯瞰星星点点的黑山群岛而发出欢呼声的新婚夫妇们的日子,也不远了。“每中朝人使舟至,遇夜于山颠明火于烽燧,诸山次第相应,以迄王城,自此山始也,中后舟过。”(《高丽图经》)
您更喜欢怎样风景呢?(孙鹤云译)

李昌起诗人、文学评论家
安洪范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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