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少年团(BTS)现象是指由男团及其粉丝阿米引发的明显的社会文化变化。这种现象既具政治性又具审美性，其根本原因在于日新月异的多媒体环境被积极地用于艺术创作、艺术传播和艺术再生产。

来自世界各国的粉丝们通过各种各样的网 络媒体观看防弹少年团的视频，他们还录 制观看视频，上传到各个社交媒体。粉丝 们通过数字网络将防弹少年团的视频进行 复制和传播。

防弹少年团是音乐人，因此要弄清这一正在发生的值得深思现象的来龙去脉，我们不能不谈他们的音乐、表演及其背景信息。但仅仅说他们是拥有优秀创作才能的独具魅力的歌手，是不能充分理解和解释这一现象的重要意义的。只有考察使得防弹少年团与全世界粉丝相遇并将两者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基础、该基础所反映出的发展方向、大众热切期待的变化所反映出的发展方向这三者在哪里重合，才能准确阐释这一特殊现象的意义。

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水平性”，它贯穿防弹少年团现象所有核心要素的方方面面。数字网络技术本身所固有的 “水平性”，通过打破资本和权力为中心形成的等级结构来保留防弹少年团内容中的这种“水平性”，主张更加水平的世界的信息以及大众在阶级、人种、语言、性别、文化、宗教等多个领域迸发出的对“水平性”的渴望，满怀这种渴望的粉丝与防弹少年团在水平方向上的相遇……，这些都需要一一考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可以在艺术受众、消费者、粉丝或观众等大众的变化中寻找能够帮助我们更加明确地把握变化所反映的发展方向的端倪。这是因为防弹少年团现象归根结底与全世界无数粉丝的狂热背后的政治无意识或时代精神不无关系。

移动的观众
观众观看防弹少年团的音乐视频、在线安装视频、其他娱乐内容及舞台视频等的媒体环境，包括多种屏幕和网络。其中，在线安装视频是防弹少年团公开的短片、集锦、预告片等名称各异的各类视频的总称。这些不能简单归入音乐视频或电影这样的既有类别，就像画廊里按照一定的间隔安装的视频一样，但在这里不是按照空间间隔而是时间间隔，在网络上而不是线下实体画廊里公开。这些短片具有象征意义的图像和叙事与其他音乐视频相互呼应，创造出了意义内涵丰富的内容。这些看似实验电影、短片和视频艺术的影像可以说是防弹少年团视频的特征之一。

防弹少年团以这种时代孕育出的技术为基础，创作出了大量的作品。尤其是“防弹少年团宇宙”中的音乐视频、在线安装视频以及许多其他视频，在必须相互参照的结构下，使用了大量可以被解读为多种意义的象征性影像。而且，这些视频是以观众可以在数字网络自由观看和使用为前提的。在多媒体平台环境下消费大量视频的观众，可以通过多种平台或移动设备在移动时观看，还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反复观看、放大、颜色校准、编辑等操作。因此，他们可以被称为"移动的观众"。

在照片墙上输入关键词“#BTS logo”进行检索，会检索到几 千个形态各异的BTS和ARMY标识，这些都是世界各国粉丝们的 杰作，是粉丝与明星之间良好互动的体现。

艺术生产者和消费者间的相互转换
观众通过多种平台对原创视频进行自由改编，或者选择一部分进行剪辑，或者加入自己的反响或理解，创作出更多的作品。这些通过此种方式生产出来的作品与相当于创作素材的防弹少年团视频一起通过网络共享。这些活动不仅仅局限于特殊的少数粉丝，而是大多数粉丝极其常见的观看方式。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可以说这种接纳态度的变化引发了艺术形式的根本变化。

瓦尔特•本雅明指出，公众接受态度的变化是导致艺术形式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他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这样写道：“大众是促使所有现今面对艺术作品的惯常态度获得新生的母体。量遂变到质：极其广泛的大众的参与就会引起参与方式的变化。总之，依靠特定技术实现的生产力的发展可以改变艺术自身的生产方式。技术的发展必然使公众对艺术的接受和参与艺术活动的方式发生变化，这必然会引发艺术形式本身的质变。

在线网络平台是使参与作品生产的观众发生态度转变的根本性技术基础。观众通过流媒体和共享，赋予在线公开的视频其存在方式和功能。与在电影院上映的电影或DVD形式的电影不同，网上的视频不依赖任何物理装置，以信息状态存在，因为观众的点击和共享而显现。这种技术基础的变化带来观众参与方式的变化在防弹少年团视频中大量出现。观众制作的视频与防弹少年团上传的视频在同一平台上彼此关联，产生多种意义。

如今，作品无论是创作的范围还是存在的形式都不再只是艺术家的创作行为。观众创作的作品将艺术家创造的影像作品的意义进行放大和重塑，共同组成作品的流动区域。作品的意义和用途在变化的影像的网络中不断被重新阐释、重新创造，形成新的结构。这种结构可以说是一种融合过程，各种设备整合到用户-观众的行为中。这种融合如同亨利•詹金斯在《融合文化：新媒体和旧媒体的冲突地带》中所说，“我反对这样一种观点，即融合主要应理解为一个技术过程，将同一设备中的多个媒体功能结合在一起。相反，当鼓励消费者寻找新信息并在分散的媒体内容之间建立联系时，融合代表了一种文化转变。”

在这种生产方式下，艺术家与观众、艺术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同样，传统艺术理念中艺术家高高在上的地位、权威和作用也无法维持。观众以网络为基础与作品建立联系，共同参与艺术创作，以同等用户身份生产新的内容。总而言之，艺术的概念及其性质本身已经处于要出现变化的境地。

韩国现代汽车公司与防弹少年团从2019年2月25日起联合 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阿米百科”活动。全世界的阿米可以通过 阿米百科的主页上传有关防弹少年团的文章、照片和视频。英国 伦敦皮卡迪利广场的电子屏幕上也发布了活动的宣传视频。ⓒ 现代汽车

共享价值
新兴网络视频艺术的特点是：通过作品的流动范围和视频的网络载体形成开放的领土空间；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和受众间的界限崩溃；以移动网络技术为基础，实现了流动的观众的现实移动。我曾在拙作《防弹少年团：艺术革命》一书中将其命名为“网络形象”。

这些特征是以共享平台和社交网络上的观众的日常行为为基础的。考虑到以移动网络为基础的社交媒体和共享平台的社会掌控力，以及日常使用该服务的绝大多数观众，21世纪移动网络社会对 “网络形象”这种新艺术形式的要求或许就是“共享价值”。

正如本雅明的判断，随着复制技术的出现，艺术生产的价值从“膜拜价值”转变为“展示价值”。同样，随着移动网络技术的普及，在21世纪，艺术的价值正在从“展示价值”转变为“共享价值”。不能认为“网络形象”这一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仅仅意味着艺术形式的变化。它具有更根本的意义，它是巨大的世界历史变革的一种表现。也就是说，它是世界变化的发展方向的一个征兆。

防弹少年团现象绝不仅仅是对人气男团稍显特殊的音乐视频进行灵活应用的问题。这一引发巨大反响的现象还向我们提出了这样两个问题：从与世界发展变化和未来发展方向的关系来讲，植根于媒体的艺术应该具有怎样的价值？媒体环境自身正朝哪个方向剧烈喷射能量？（徐俊译）